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對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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對決

林歡想了想,對岑松柏道:“等會若有人問起,就說本宮請你來治鳥的,至於結果……”

她沈吟片刻,“就說小呆受傷過重,已無力回天。”

岑松柏聽著就想笑,誰會對一只鸚鵡的死活這般註意?可見林歡面色鄭重,他也不敢不應——橫豎他的職責是治病救人,治鳥並非本行,救不活也是情理之中。

岑松柏留下幾瓶燒傷藥,正要拎著藥囊離開,忽的想起,“毛婕妤那邊……”

毛舜英想推她落水不成,反受其害,林歡實在懶得管這蠢材,可未免多生事端,她還是叮囑岑松柏給毛氏多開些安神定驚的丸藥。

岑松柏心領神會,“落水一事可大可小,未免傷及根本,毛婕妤還是靜養為上。”

至少在林主子生產之前,她都不可能再出來蹦跶了。

岑松柏又說起最近睿王府召了幾名太醫過去——睿王的病一日昏沈似一日,眼看著撐不下去了,可太醫們卻不敢直說。

這些人都是在宮裏混久了的老油子,一眼看穿睿王是中了毒,且非一日之功,必是長年累月摻在飲食裏,還得睿王毫無防備——能費這樣細的工夫殺人於無形,那背後之人又豈是他們能招惹得起的。

太醫院只管治病,匡扶正義是禦史臺的事。何況,睿王妃柳氏看起來也是個心軟好蒙騙的,盡管聽聞噩耗,她也只是默默的垂淚,並不怪罪到太醫頭上,直言生死有命,她會盡心服侍在丈夫身側,送他平穩的走過人生最後一程——遇到這樣溫存體貼的娘子,真是睿王殿下三生之幸。

想到睿王此刻會是什麽表情,林歡就覺得精彩極了——他一定不會料到曾對他人做過的事,有朝一日會原封不動落到自己頭上,真是天理昭彰,報應不爽。

林歡忍住唇邊一抹笑意,道:“既然院判和副院判都無二話,你也無須特立獨行,管好自己的舌頭就是了。”

岑松柏頷首,嘆息道:“只是太後娘娘年邁體衰,最心愛的兒子患了絕病,她老人家如何承受得住……”

聽聞張太後不思茶飯已經有幾日了,太醫院不得不用參湯為其吊住精神。一個親子,一個養子,相繼臥病在床,怕是再能幹的婦人都承擔不起這份打擊,何況張太後自幼享慣了福,心志更稱不上堅定。

如今這宮裏,怕是唯張貴妃一人獨尊了吧……林歡緩緩撫著手背上的肌栗,無論如何,既然張貴妃有意挾持她的孩子登位,那麽她註定會是張貴妃最後一個下手的對象,至少在這段時間裏,她仍是安全的。

只要捱過這段日子……一切還有希望。林歡看著半寐半醒的鸚鵡,如同快要溺死的人抓住唯一一根浮木。

瓊華宮中,張貴妃得知林歡從獸苑救走鸚鵡的消息,臉色卻是不為所動,“本宮知道了。”

她的心腹侍婢道:“娘娘放心,聽說那畜生已被打了個半死,如今就剩下一口氣,是礙不著咱們什麽事的。”

張貴妃嗤地一聲,“死也好,生也罷,由它去吧。”

是她一開始想差了,不管皇帝附身鸚鵡的荒誕傳聞是真是假,根本她就不該將心思放在一只畜生身上——只要解決了源頭,剩下的事自然就好辦了。

她吩咐侍婢,“替本宮傳話,就說太後娘娘最近鳳體欠恙,請慧明禪師率領座下高徒於寶華殿誦經三天三夜,為太後祈求福祉。”

侍女猜到她想做什麽,小心翼翼提醒道:“娘娘,還有張來順呢。”

雖然同樣姓張,那位可是對皇帝忠心耿耿。

張貴妃本沒將一個閹人放在眼裏,但想了想,到底不在眼前會更好些,便道:“那就請他去訓誡剛進宮的小黃門吧,這些人一個個都跟沒頭蒼蠅似的亂轉,總得有人教一教他們的脾氣。”

侍婢知道,張貴妃這是要在宮內來一場大清洗了,心內亦有些畏懼。但好在她是貴妃親信,想來不至於危及於己。得了令牌之後,便躬身退下。

張貴妃冷眼睨著陪伴自己多年的婢女,不同於其他人,她會賜給她一個最體面的死法——倘被人發覺皇帝屍首所中之毒,總得有人出來攬罪的,能以謀害聖上的罪名賜死,也算是名留千古了。

作為報償,她則會賜下良田千頃,黃金百兩,保她家人畢生富貴,也算是不枉她跟自己這一遭。

屏退餘人後,張貴妃便將腰間香囊解下,從中倒出幾枚殷紅如血的相思豆——誰也不知她的後院裏還生長著這樣一株異樹,而她也是聽從前的皇帝偶然說起,才知道此物竟有大毒。

相思、相思,細想想,初進宮的時候,她對皇帝未嘗沒有過一份情愫,可他的眼睛卻從未落在她身上,反倒是後來的林氏輕易得了他的歡心——為什麽,難道林氏會比她好麽?她明明這樣聰明、能幹……也這樣的孤獨。

現在好了,一切都將有個結束,皇帝給不了她愛情,至少能給她一份前途——盡管是靠她自己掙來的。而在這無盡榮耀的背後,是以一個人的生命為代價。

反正他如今躺著也是受盡磨難,倒不如有尊嚴的死去,這樣,才無愧於一個帝王的威名。

張貴妃小心的用石磨將紅豆研成齏粉,仍舊裝回到香囊裏,並在兩天之後,悄無聲息的來到昭明殿前。

慧明師徒已經去了寶華殿,這個是她再三確認過的,而她在這兩天裏毫無動靜,想必已足夠打消他們的疑心。

令她意外的是,張來順卻仍舊守在殿外——好像他到死也會是一條忠心的狗。

張貴妃蒼白面容浮現一絲譏誚,很快卻又按捺下去,上前道:“陛下可好?”

這話屬實白問,皇帝不就那樣?張來順咽下腹誹,忙執著拂塵從墻角起來,陪笑道:“娘娘怎麽來了?”

張貴妃悄然挑眉,“本宮讓你去訓導新進宮的小黃門,你為何不去?”

這個……他為何要去?他是服侍皇帝的近身太監,又不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寵物。張來順不敢明著頂嘴,只能陪笑道:“那些事自有各宮的管事太監料理,奴婢怎好幹涉?”

沒準倒被人說他搶老兄弟的飯碗——誰不是一步一個腳印走過來的?

張貴妃冷聲道:“現在是本宮要你去,你也想不遵麽?”語氣卻又柔和下來,“你是宮裏的老人,威望最高,那些人難以服眾,如何及得上你?若沒有你在一旁耳提面令,本宮瞧這宮裏怕是得亂了套。”

如此軟硬兼施的一席話哄得張來順都有些飄飄然起來,可他畢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,總覺得張貴妃今日種種透著古怪。眼看這位娘娘要掀簾而入,他還是小心的綴在身後。

張貴妃不耐煩地板著臉:“連本宮你都不放心?還是你覺得本宮會行刺聖上?”

張來順只得自覺地頓住腳步,眼看張貴妃冷哼一聲進去,他只能徒勞地站在原地搓手。雖說張貴妃理應沒有謀害皇帝的必要,可她方才的眼色著實叫張來順瞧著發冷,就好像、就好像裏頭躺著的是個不相幹的人。

不相幹的人,當然除去也無妨。

張來順越想越心驚,倘陛下真有危險,他該去找誰求助呢?張太後如今成天病懨懨的不管事,陳太妃隔了輩的也說不上話,至於宮中的其餘妃嬪人等,更是唯張氏馬首是瞻,縱然張貴妃真有謀害之意,她們也只會躲起來裝聽不見。

有誰會在這時候站出來……張來順思量再三,無計可施,只得去往碧玉閣中。

本來也是抱著死馬當成活馬醫的心態,結果他還沒怎麽說明來意,林歡就遽然起身,“公公,我這就隨您去看陛下。”

張來順眨巴眨巴眼,險些掉下兩筐眼淚來,這真是……太感動了!難怪陛下從前那般嬌寵林主子,原來林主子對陛下也是一片真心可鑒日月!

試想憑她小小婕妤之身去同當朝貴妃抗衡,這得多大的勇氣和膽量?

林歡都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,她能說不是張來順想的那樣麽?哪怕不是為了皇帝,為了自己,林歡也遲早得跟張倩柔對上,她絕不會將自己的孩子拱手讓給她人,除非是一死——

她當然不會乖乖認命了,有了孩子,便有了競爭的資本,張倩柔若想一手遮天,簡直是做夢——再說,她雖為貴妃也是個妾室,何來的嫡母自居?林歡豬油蒙了心才會讓她奸計得逞。

如今張來順來報信正好,挫一挫張氏的銳氣,若能趁機抓住張倩柔的把柄,她和腹中孩子便都無後顧之憂了。

計議已定,林歡便跟著張來順來到昭明殿前,但令二人始料未及的是,此刻廊下竟已站了一排披堅執銳的侍衛,門神一般守住關隘。

張來順胡子都快氣炸了——盡管他沒胡子——氣勢洶洶地上前道:“誰許你們過來的?”

他這個禦前掌事太監都還沒發話呢。

為首的一人道:“貴妃娘娘有令,陛下正在靜養,閑人不得擅入。”

張來順再想不到自己有一天會被劃入閑人的範疇,這張氏究竟想做什麽?翻天了麽?

林歡面上籠罩著一層寒霜,她不言不語,只是靜默的步上臺階。

侍衛們不由得緊張起來,紛紛舉起刀兵,“林婕妤,若您一意孤行,休怪小的們無禮。”

林歡一手按住高高隆起的腹部,冷聲道:“好啊,若要動手,只管來!本宮倒要看看誰還擔這幹系?”

眾人不意她這般憊賴,一時倒有些束手無策,可若真個動手,倘若傷及林婕妤腹中之子,他們如何擔待得起?

末了只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她過去——既然是貴妃娘娘引來的麻煩,就讓貴妃自己解決吧。

至於張來順,當然還是被矛尖擋在外頭。

張來順只恨自己是半個男人,懷不了孩子做擋箭牌,唯有在心中默默為林歡祝禱:但願她能成功救下陛下,免遭張氏毒手,下輩子做牛做馬再來報答這位主子!

林歡看著輕輕晃動的紗簾,沈默一剎後,還是伸足跨過門檻。無論裏頭有什麽,她都決定鼓足全部的勇氣去面對。

此刻寢殿之內,張貴妃已慢悠悠的將香囊裏的紅豆粉溶入藥茶中——這還是那兩個出家人親自沏的茶水。佛祖有割肉餵鷹舍身飼虎的勇氣,要他們為皇帝陪葬,想來也是甘心情願的。

在那之後,這宮中便再無人能阻撓她了。等林氏的孩子成功生下,她自會將其視若己出,至於林氏,不過是一枚廢子而已。

張貴妃暢想著做太後的美夢,臉上不禁流露出動人的微笑,卻絲毫未能留意到,背後臥榻上,本該沈睡的皇帝手指正輕輕顫動。

仿佛在掙紮著從夢中蘇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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